第三章 韓登舉拒日抗俄和對金礦的經(jīng)營 (1894年起)
韓登舉21歲即輔佐家業(yè),光緒二十年(1894年),韓邊外地區(qū)第三代韓登舉因剿匪有功,被吉林將軍長順委任為“吉字軍統(tǒng)領”。此后,代祖功名出戰(zhàn)遼南、率部抗俄,間島助戰(zhàn),青史留名。為重振家業(yè),嚴肅法紀,引進技術,開商號,辦實業(yè),重慈善,薄徭役,維系和發(fā)展了加皮溝金業(yè)。
第一節(jié) 韓登舉代祖赴奉抗日
1894年8月1日(七月初一日),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日本人越過鴨綠江,兵臨遼南。外寇入侵,無人御敵,就連文官吳大澂主動請纓都被恩準,被任命為統(tǒng)兵的副帥。裝備落后,良將缺乏的官軍在朝鮮和遼南戰(zhàn)場與日軍交火即潰,節(jié)節(jié)敗退。日軍先后占領平壤、金州、旅順、九連城和海城。而在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整個清廷都在為慈禧太后準備六旬大典,連軍費都被挪用,鋪張浪費之極,就足以看出形勢的嚴峻和大清的無望。
1894年10月27日(九月二十九日),清政府諭令吉林將軍長順親率精兵3000~4000人,馳赴遼南參戰(zhàn)。命琿春副都統(tǒng)恩澤暫署吉林將軍。
但此時的清政府是良將缺乏、兵員奇缺。清廷無兵,這時就早已忘記了曾經(jīng)對韓邊外的剿殺,于1894年10月27日(九月二十九日),采納貴鐸等提出招調(diào)“吉林韓邊外之士勇”抗敵的建議,諭令軍機處電寄吉林將軍長順:檄調(diào)韓憲宗赴奉抗日。1894年11月20日(十月二十三日),清廷再次電諭署吉林將軍恩澤:“再行查訪”招募“韓邊外”之士勇赴遼南助清軍抗敵。其實,此時,韓憲宗(韓效忠)已經(jīng)作古,韓登舉已經(jīng)把管內(nèi)七千多名家鄉(xiāng)子弟送上了前線。早在清廷迫不急待地連下兩道諭旨之前,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就已經(jīng)派榮和、壽山、廖源等前往吉林南山一帶,招募新軍,擴充兵力,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在僅有一萬多戶的南山地區(qū),幾乎達到了一戶一丁的程度,共募得獵戶壯丁七千,編作步隊十四營,赴遼南抗日。
大敵當前,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再說君命難違,掛帥出征便歷史性地落到了韓登舉的肩上。光緒二十一年十一月(1894年12月),韓登舉頂風冒雪,自帶糧餉,自籌軍械,在軍師孫鳳五、管帶宋平西、糧餉委員姜繼昌的跟隨下,親率精心挑選的五百精兵,“代祖出征”。當韓登舉率領的民團日夜兼程到達吉林時,榮和將其在南山附近招募的一千名獵戶編入韓登舉的民團,共分三營,于1895年一月上旬,來到遼南抗日前線。
韓登舉民團到達后,立即投入了緊張的戰(zhàn)斗。在初戰(zhàn)甘泉堡、海城外圍戰(zhàn)、五次收復海城會戰(zhàn)、回援遼陽防守等數(shù)百次戰(zhàn)斗中,充分展現(xiàn)了韓登舉的指揮才能及韓邊外地區(qū)人民的勇敢精神。
初戰(zhàn)甘泉堡 光緒二十年十一月下旬(1894年12月下旬),剛到遼南前線的韓登舉民團在鞍山站以南的甘泉堡與日軍馬隊二三十,步兵三百余人接仗,敵兵勢不支退卻。在追擊的過程中,斃敵數(shù)名,奪活馬兩匹,有一兵陣亡。初戰(zhàn)告捷,官兵民團斗志大增。
海城外圍戰(zhàn) 光緒二十年十二月(1895年1月),遼南還在進行著緊張的戰(zhàn)事,人們在血雨腥風中度過了新年。在我抗日軍民、特別是民眾抗日武裝的狙擊下,日軍“取奉天過年”的狂言破滅了。
早在1894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依克唐阿和長順在遼陽商議了有關會攻海城的事宜,十二月十一日到十二日(1月6日至7日),二人在鞍山站(今鞍山市舊堡區(qū))會合,制定了分兵兩路、步步為營、相機進剿的作戰(zhàn)方案。令韓登舉所屬三營自成一軍,隸依克唐阿麾下,以韓登舉為營官,受榮和統(tǒng)領,直接指揮戰(zhàn)斗。1月12日(光緒二十年十二月十七日),韓登舉率領鄉(xiāng)勇隨軍南下到達雙廟子、駝龍寨,且進且剿,十九日午后,在老牛圈附近,依克唐阿部與日軍接火,日軍三百名,被當場擊斃五六十名,依軍四名受傷,日軍仍不退卻。戰(zhàn)到初更,日軍增援。依克唐阿立即派“營官壽長、桂喜、豐升額由左接應,統(tǒng)領榮和、保壽、韓登舉等從右路接應”,并力包剿,一直戰(zhàn)斗到第二天早晨,使右路日軍不能前進半步。1月15日,上午八時許,統(tǒng)令榮和、韓登舉不顧疲勞,邊續(xù)作戰(zhàn),從正三路環(huán)攻,“賊勢稍卻,且戰(zhàn)且退”,榮和、韓登舉率部追擊,向海城進逼。當行至二道岡子時,“忽有援賊大股分道突擊,營官壽長、韓登舉各率本部奮不避險,搶上岡頭,舉槍炮對轟,惡戰(zhàn)一時之久,賊拒死不退。”①韓登舉民團與清軍合力猛攻,“賊力不支”,敗退至大王屯。韓部民團與清軍從三面兜圍,日軍拼死竄逃,向大費屯、小費屯敗退。隨后,兩面夾擊日軍,日軍復敗向城西北安村堡、教廠、河沿等敵壘逃去,我軍乘勢收復了大費屯、小費屯。因查西北各屯均為敵壘,防范周密,依克唐阿令各軍“稍憩養(yǎng)銳”,準備與長順對日軍合力發(fā)起攻擊。
就在二十日傍晚,我軍扎穩(wěn)行營后,日軍百余名前來偷營。因早有準備,打得敵人丟下三四十具尸體狼狽逃竄。第二天辰刻,日軍以馬步兵三千余名從三面進犯,我軍合力攻擊,互有傷亡,兵勇作戰(zhàn)勇敢,日軍退卻。我軍進逼海城附近。
五次收復海城會戰(zhàn) 1月16日,依克唐阿與長順兩軍在掃清海城外圍會合后,以距海城十余里的長虎臺為中心,對海城形成鉗形包圍。在1月17日(十二月二十二日)夜,韓登舉率民團參加收復海城的會戰(zhàn),沖鋒在前,“立破賊三卡”,“直薄海城”城下,并擊潰海城內(nèi)“蜂擁齊出”的四五千日軍,清軍傷亡慘重。清軍、鄉(xiāng)勇亦斃敵數(shù)百。此役榮和腿部受傷。1月22日(十二月二十七日)在二復海城會戰(zhàn)中,由慶德代榮和、韓登舉、保壽等4營為前鋒,從西面發(fā)動進攻,統(tǒng)領德英阿、烏勒興額為接應,扎克丹布、壽長、豐升額等由左路進軍。清軍以韓登舉民團為主力攻堅部隊,與慶德等部“奮力猛攻,連破賊數(shù)十卡,奪回過王秀屯、河沿、徐家菜園,敵已不支”,清軍又一次逼近海城。“因軍無后繼,未能克服”海城,但斃敵軍官兩名,兵四五百,大挫敵人銳氣。“韓邊外之名,為敵所畏”。2月16日(正月二十二日),三復海城會戰(zhàn),韓登舉民團為接應部隊,進攻望寶山(又稱歡喜嶺)敵營。此役清軍斃敵七八十人,遇南風大作,飛雪蔽日,日軍“放炮死守”,清軍收兵。2月19日(正月二十五日),依克唐阿電奏清廷,言韓登舉“屢次沖鋒,愈戰(zhàn)愈力”,請清廷給予獎勵。2月21日(正月二十七日)清軍四攻海城會戰(zhàn),韓登舉指揮六營兵勇埋伏在大費屯、小費屯(今大甲屯、小甲屯)狙擊敵兵,“相機策應”攻城。是夜,韓登舉又一次擊潰偷襲之敵兵。
2月27日(二月初三日),清軍五攻海城會戰(zhàn),韓登舉率民團隨依克唐阿部隊從北路進軍,
①《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奏報抵子宮布置及迭次打仗情形摺》。
與敵相持數(shù)日。日軍施展調(diào)虎離山之計,一面用部分兵力牽制攻城清軍,一面分兵南攻營口,北犯鞍山、遼陽。清軍中計。盛京將軍裕祿、遼陽知府徐慶璋分別向朝廷告急。28日徐慶璋又以十萬火急向裕祿求援。3月1日,清廷調(diào)長順前去救援,長順以“正在前敵,難以抽身”為由,按兵不動,并與北犯鞍山的日軍發(fā)生戰(zhàn)斗。3月2日,清廷再次電諭長順率全軍北上增援,依克唐阿、長順北上增援遼陽,其他各路也撤離海城前線陣地。韓登舉部隨赴遼陽。海城包圍戰(zhàn)不攻自破,清軍海城攻堅戰(zhàn)以失敗告終。日軍乘機占據(jù)軍事要塞牛莊、田臺莊、營口。
回援遼陽防守 3月2日(二月初六日),韓登舉率民團撤離海城前線,隨依、長兩軍北上,回援遼陽,扼敵于鞍山驛以南“海界”一線,“相持數(shù)月”。
5月,中日議和。腐敗的清政府與日本簽訂了《馬關條約》,其主要內(nèi)容為:割遼東半島、臺灣、澎湖列島給日本;賠款日本軍費白銀2億兩;開放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商埠;允許日本在通商口岸開設工廠等。條約簽訂后,俄國認為日本占領遼東半島,阻礙它向中國東北擴張,糾合法德兩國一起出面干涉,迫使日本與清政府簽訂《遼南條約》,正式放棄遼東半島。日本從中國勒索白銀3000萬兩作為“贖遼費”。中國進一步淪為半殖民地。
8月間,有謀士張羅澄者致函臺灣守將劉淵亭,以“伐梁救趙之術”策動韓登舉民團在遼南與日軍挑戰(zhàn),鉗制日軍“不致全力攻臺”,以解臺灣之圍。
9月,依克唐阿任盛京將軍,由依克唐阿奏請,清廷授韓登舉“盡先守備”軍銜,薦保都司加花翎,賞四品頂戴。韓登舉率部1500人調(diào)駐盛京奉天,并擢升為育字軍三營統(tǒng)領。不稱其名而直呼“韓統(tǒng)領”,就是從這時開始的。韓部“赴奉擊倭之徐福升、宋玉清、韓緒堂、高慶魁四人均經(jīng)蒙賞五品功牌”。榮和也因遼南抗日有功,由原來的二等御前侍衛(wèi)提升為仁軍總統(tǒng)。但后來因克扣軍餉被革職,韓登舉受到牽連,只好率民團從盛京返回吉林。吉林將軍長順欽佩其遼南抗戰(zhàn)有功,邀請他在吉林出任吉字軍統(tǒng)領。韓登舉雖然接受了官職,但仍回夾皮溝執(zhí)掌接管韓家祖業(yè)。
據(jù)《黃金王國的興衰》記載,韓憲宗生于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農(nóng)歷八月十三日因身染黃疸病故于木其河地窨子“金城”故居,終年七十九歲。據(jù)《淘金王傳奇》記載,韓憲宗生于1813年,患黃疸病故于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終年84歲。還有一些史料也記載,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農(nóng)歷八月十三日,韓憲琮因身染黃疸病在木箕河地窨子“金城”故居以七十九歲高齡,戛然病故。但從一些史料分析可以得出,其實在韓登舉赴遼南抗日之時,韓憲宗已經(jīng)作古。
光緒二十年九月二十九日(1894年10月27日),光緒帝降旨軍機處,電令吉林將軍長順查訪招募韓憲宗的諭令:
吉林金廠頭目韓效忠,向來人頗勇往,F(xiàn)在何處?著長順招募前來,令其召致素識膽勇敢戰(zhàn)之士,共成數(shù)營,即歸該將軍統(tǒng)帶赴奉省助剿,以資得力。欽此。①
據(jù)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教授、地質(zhì)專家門倉三能所著的《北滿金礦資源》記載,韓憲宗生于1805年,于1885年病故,終年八十歲。
而長順在接電后,札令進山,調(diào)韓效忠募勇抗日,但未見稟復,便未復奏朝廷。在清廷的催促下,才于十月十四日(11月11日)與恩澤交接后率軍赴奉時奏報:“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已在該處召募炮手數(shù)千名,或者不易召集”②。光緒帝急于用兵,于十月二十三日(11月20日),又一次
①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中日戰(zhàn)爭》第三冊167頁。
① 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中日戰(zhàn)爭》第一冊第530頁
電諭署理吉林將軍恩澤:
前聞金廠頭目韓效忠,勇往可用。曾諭長順召募前來,令其收召黨羽,隨同剿賊。迄未據(jù)長順復奏,著恩澤再行查訪,如得其人,即詳細察看,電聞候旨①。
無論是韓憲宗出生于1805年、1813年還是1819年,到了1894年,韓憲宗的年歲也都不小,說韓憲宗年歲已大,由韓登舉代祖出征尚合情理,但如果此時韓憲宗健在,作為朝廷命官的吉林將軍長順怎敢不復奏,作為朝廷五品軍功的韓憲宗焉能不向吉林將軍呈復稟文?何必朝廷一再電諭查訪韓邊外。
參加五次反攻海城會戰(zhàn)的主帥劉坤一的手下幕僚易順鼎親歷遼南抗日,在他所著的《盾墨拾余》一書中多處提到“韓邊外”、韓登舉。他在《魂北魂東雜記》中寫清軍潰敗失金州、大連灣后寫道:
有韓邊外者,山東人,故“金匪”也,后投誠,改名韓效忠,其黨頗多。效忠死,其孫韓登舉代領之,奉天人呼登舉為“韓邊外”。韓邊外之名為敵所畏。依克唐阿借其勇一千五百人防興京;至十一月將軍長順復借其勇一千人防盛京,皆得其力②。
從易順鼎的敘述中,可以看出,此時,韓憲宗已逝。另外,徐世昌于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至宣統(tǒng)元年(1909年)七月,任東三省總督后,主持編修的大型政書《東三省政略·卷一·邊務·夾皮溝篇》中《紀韓登舉事實》,有這樣的記述:“效忠死,子受文羸弱且庸愚,力不能脅眾,孫登舉乃代承其業(yè)”,也可佐證此時韓憲宗已逝。
曾有記載說,中國同盟會總部主要負責人之一宋教仁從日本報刊有關記載中,了解到東北馬賊中有個綽號“韓邊外”的山東人,在延吉附近夾皮溝一帶,聚眾數(shù)萬。韓死后,其孫韓登舉繼承家業(yè),慷慨好客,曾為保鄉(xiāng)衛(wèi)國,組織“正義軍”。也可佐證韓登舉是在韓憲宗死后繼承家業(yè)。
其實,韓登舉赴遼南抗日,是代祖功名(五品功牌)出征。1895年清廷授韓登舉“盡先守備”軍銜,薦保都司加花翎,賞四品頂戴,是承接其祖父的五品功牌而授的四品功牌。
當韓登舉于1897年回鄉(xiāng)主持家業(yè)時,同他一同出師抗日的人回到故土,僅僅剩下十六人。吉林韓邊外地區(qū)人民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為抗擊日本侵略做出了重大貢獻和犧牲。遼寧海城、復縣等縣志均記載了韓登舉及所部的不朽戰(zhàn)績,韓登舉也因遼南抗日被人譽為“大連最早的抗日鄉(xiāng)紳”,而名留千古。
第二節(jié) 韓登舉重整家業(yè)
就在韓登舉在海城前線率領民團浴血奮戰(zhàn),名揚天下之時,韓家的家業(yè)已大不如前了。韓邊外管區(qū)內(nèi)僅有一萬多戶的南山地區(qū),為抗日幾乎達到了一戶一丁的程度,共募得獵戶壯丁七千,編作步隊十四營,赴遼南抗日。這些人都是身強力壯之人,不能說不對韓家的黃金生產(chǎn)和各業(yè)的發(fā)展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偌大的家業(yè)疏于管理。父親韓壽文雖有過近十年管理金礦的機會,但因經(jīng)營不善使金場遭受了極大的損失。尤其是二爺韓慶琮遇害后,自己的兩個堂叔韓壽德、韓壽祥來到夾皮溝當了父親的幫辦后,不務正業(yè),很快丟掉了莊稼人的本份,土包子開花,也
①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中日戰(zhàn)爭》第一冊第581頁。
② 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續(xù)編《中日戰(zhàn)爭》第一冊第112~113頁。
走進了花天酒地。隨之而來的是整個家族的腐敗。家族仗勢欺人,設賭抽頭不說,一些管家傭人也仗勢欺人,橫行鄉(xiāng)里,為非作歹;賴以生存、發(fā)展,賴以“威震江東”的槍桿子——韓家的武裝也發(fā)生了變化,開始斗志渙散,紀律松弛,抽大煙、聚賭掠色、勾匪結盜;韓家管區(qū)內(nèi)的居民亦隨之人心渙散,土地荒蕪,百業(yè)凋零。那個原來邊外流民“驅(qū)之若鶩”的世外桃源,已幾乎無人進入并時時出現(xiàn)居民外流的現(xiàn)象。韓家已經(jīng)到了如此衰退的地步,韓家的土地上匪賊也就在不斷地瘋長,都把這里看成是最好的掠奪之地。
韓登舉經(jīng)過遼南抗日的洗禮,回到故土,眼見爺爺創(chuàng)下的家業(yè)已今非昔比,決定整肅軍紀、重振家業(yè)。他認為正人應先正己,于是召開了包括管家外柜在內(nèi)的家族會議,把第一把火燒向了自己的家人。在這次會議上,韓登舉重新建立健全了相當嚴厲家族家規(guī)。其中有兩條是這樣規(guī)定的:凡家族成員勒索百姓、搶男霸女者,一律以棍棒懲處;凡家人傭人仗勢欺人、背叛主人者,一律殺頭問罪。
嚴執(zhí)家法,是韓登舉治內(nèi)的關鍵所在。不管是誰,只要你犯了規(guī),哪怕你正在剃頭呢,也不給你喘息的機會,立馬變成殺頭。他的本家堂叔,到一戶姜姓人家追討賭債,生討硬要,就連姜家老太跪地求情也不放過。老太太氣不過,找到韓統(tǒng)領告狀,韓登舉二話沒說,找來堂叔,哪管堂叔跪地求饒,一頓軍棍,錢財如數(shù)歸還姜家。還有一個外柜收租圖謀不軌,看見一佃戶的妻子貌美,遂生歹意,以三日為限,逾期用人頂債,意欲霸占。丈夫無奈,性急之下打劫籌款。后來韓登舉得知此事,不僅免了那家佃戶的地租,還給了他一些錢財,讓其度日。而那名外柜則被當眾處死。韓家的家兵有一人夜間去大河北牡丹屯闖入民宅強 奸民女,第二天被受害者告發(fā),中營管帶宋平西不用上報韓登舉,自己就下令將其活埋。至于那些在韓家管內(nèi)畫假官帖,以假亂真、屢偷屢盜、密謀為匪、對韓家效過力但也干壞事的人,均殺無赦,有時竟一次砍了40多人,更有甚者滿門抄斬。
韓登舉早年幫助祖父管理家業(yè),接任后每天清晨早起,在院內(nèi)巡視。如發(fā)現(xiàn)有人不起床,便問其原因,如有疾病,令其找醫(yī)治療。他還時常到大伙房,查飯菜情況,有時拿起碗筷與伙計們同吃。如發(fā)現(xiàn)在做飯菜過程中有浪費現(xiàn)象,就叫來廚子,嚴厲斥責。對那些好吃懶做的溝溜子嚴加管束。
對于那些打家劫舍,燒毀民房,搶掠鋪戶的胡匪也給予嚴厲的打擊。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十二月,“哥老會”首領陳彪等,聚眾四五百人,在伊通州大草頂子一帶活動。他們不僅打家劫舍,就連“荒務局員、書役人等”也不放過。清軍派兵進剿,但由于“溝險林深,路途崎嶇”,便決定籍助附近會勇剿捕。剛從遼南抗日回來不久的韓登舉接到札諭后,馬上率鄉(xiāng)勇趕到大草頂子。清軍“并發(fā)給洋藥帽丸,藉供急需”,經(jīng)數(shù)日后,殲滅陳彪匪徒。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八月二十一日,有盜首任把頭,帶領一股三十余人的匪徒到張家參營搶綁當票七人,二十二日到蛟河四岔方把人票放回。那爾轟會目邸廣財即命炮頭揀帶會勇三十名,星夜奔赴濛江(今靖宇)一帶地方,跟蹤追捕,但匪徒逃脫。二十五日,當追到奉界榆樹岔時,與任匪交戰(zhàn)一小時之久,匪賊竄入山林逃竄。二十七日派人走捷徑,至濛江(今靖宇)小北山堵?lián),又與任匪殘兵交戰(zhàn)二小時,擊斃匪徒一名,據(jù)后來人說此人為項起福(項洛疙疸),遂割其左耳備送省垣。匪徒又一次竄入林中逃往奉省。此役起獲洋炮一桿及零布數(shù)段。當即將布分給出力兵勇做靰鞡繞子。這一次剿平“任把頭”匪徒,得到官府賞識,韓登舉得到了“子母三百十四顆、火藥四斤十兩”。
據(jù)《吉林文史資料》記載:有個叫趙喜廷的人,過去在韓家當過兵,以后當了胡匪,作了壞事,
被韓登舉抓住槍斃了。據(jù)說韓登舉去夾皮溝兩次,開了兩次殺戒,殺了一二百人,匪盜都很畏懼他。
韓登舉正家風,肅軍紀,清匪徒的同時,任命孫鳳伍為“總管”,掌管管內(nèi)居民生殺大權,任命程環(huán)廷為教育監(jiān)理,執(zhí)掌管區(qū)內(nèi)的教育事業(yè)。
“嚴打”確實打出了實效,社會立即安寧,人心漸趨穩(wěn)定,經(jīng)濟不斷回升。通過“嚴打”重整了家風,嚴肅了軍紀、打擊了匪徒,發(fā)展了教育,從此老百姓安居樂業(yè),一切漸入正軌,生機復蘇,家業(yè)中興。
第三節(jié) 韓登舉引進黃色炸藥更新技術設備
“韓邊外”管區(qū)內(nèi),自從開采以來,產(chǎn)量頗豐。初時時常有狗頭金、馬蹄金等不用加工的金疙瘩出現(xiàn)。在韓憲宗執(zhí)掌家業(yè)時,分布在吉林南山的金廠有幾十處之多。同治年間竟“日進斗金”。然而到了韓登舉接管家業(yè)時,赴遼南抗日、南山拒俄、力爭礦權和出兵“間島”耗費了巨大的財力、人力、物力,采金業(yè)也衰落下來。
韓家金礦的衰落,一是由于韓憲宗時開采黃金多為盲目開采,“采富棄貧”,“金苗不旺”,新的金礦還未發(fā)現(xiàn);二是韓壽文掌管金廠時經(jīng)營不善;三是自然災害。由于只顧采金和坐收山份,忽視管理,生產(chǎn)事故不斷發(fā)生。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夾皮溝小線坑出水,由于用人力排水,無法控制水勢,淹死金工25名。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小線坑又因金工在坑內(nèi)用火不慎,燒及坑木,引發(fā)火災,燒死燒傷近百名工人。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地裂出水,傷亡數(shù)人。隨后又有幾處礦井礦脈中斷,無金可采。事故頻發(fā),韓登舉不得不關閉部分礦井,黃金產(chǎn)量大幅度下降。
為改變采金業(yè)衰落的狀況,1899年韓登舉引進黃色炸藥,改用爆破法開采礦石。原來開采礦石無論是露頭或是坑內(nèi)采礦,都使用原始的“火燒法”。即將木柈子或木炭放到一處礦脈上,引火焚燒,工人們?nèi)砍烦,再到另一處礦脈進行引火焚燒。當?shù)V脈燃燒到一定的程度后,潑上冷水,使礦石炸裂或酥松,礦工們將礦石全部撬下來運往坑外碾碎取金。這種原始的手工操作的“火燒法”相當笨拙,工效很低。爆破法采金,礦工手持鐵錘、鋼釬(約長2尺,直徑約6分),打出直徑1寸,深約1尺的炮眼,裝藥后點火爆破。導火索用白花旗布包火藥再纏以麻線制成。“爆破法”與原來的“火燒法相比,大大提高了采掘效率。韓家引進火藥實行爆破采金,是采金方法的巨大進步。
為儲存炸藥,方便采礦,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二月(3月),韓登舉在地窨子、樺樹林子修建火藥庫二座。在建筑彈藥庫時,庫外彈藥因誤起火,立即引爆了庫內(nèi)彈藥,毀掉部分建筑物并炸死男、女20余人。后又重新修建。轉(zhuǎn)過年又被俄軍全部燒毀。光緒三十一年(1905)再次重建新宅時,同時新建彈藥庫、火藥庫兩座。
隨著外國資本主義的不斷侵入,侵略方式已由商品輸出為主轉(zhuǎn)為資本輸出為主。日本第一個在中國開設工廠,大量使用先進的技術設備,其它國家也相繼在中國開設工廠,國內(nèi)市場上開始出現(xiàn)簡陋的機械設備。原來,“韓邊外”地區(qū)采金鑿巖用鋼釬,排水用人力,碎礦用磨碾,方法原始,效率較低。此時的韓家積極更新設備,先后購買了鑿巖機、排水機、粉碎機、吹風機等新式機器。這些設備雖不及現(xiàn)代的采金先進設備,但卻取代了鑿巖、汲水、運礦、排風等笨重的手工操作方法,使生產(chǎn)技術得到改進,生產(chǎn)效率也隨之提高。
有了比較先進的生產(chǎn)技術和生產(chǎn)設備,韓登舉派人在管區(qū)內(nèi)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勘探,加緊勘查礦苗,開設了幾處新的礦井。在傾斜的礦井里,大部分都用粗大的坑木支柱。其中,僅在縣治西北七十里的栗子溝原有礦井的基礎上,利用新技術探得“礦質(zhì)為自然金,微含硫化金與少量硫化銅及多量硫化鐵,成份尚優(yōu),平均計之,含金礦層約達三尺,面積約一方里。又有砂金產(chǎn)石門子一帶,礦地面積約三方里”。“自清光緒二十年經(jīng)韓登舉開采,金苗甚旺”①。同時,韓登舉1896年在頭道岔新開一處金礦、1897年在四道岔新開一處金礦和1899年在老牛溝熱鬧街新開一處金礦,雖礦苗不旺,但在使用了爆破新技術,更新設備后,也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韓家采金業(yè)的衰退之勢。
“韓邊外”早期,因當時一方面采金技術較低,另一方面“采富棄貧”,原來經(jīng)幾十年開采遺留下來的大量廢石堆積在礦井外側,其中夾雜著大量的黃金,不僅占據(jù)地盤,且浪費資源,因此韓家對此進行了二次回采,所獲黃金頗多。
在韓登舉的刻意經(jīng)營下,韓邊外地區(qū)的黃金生產(chǎn)又有了新的發(fā)展。黃金開采仍是韓邊外地區(qū)的主業(yè)。黃金生產(chǎn)雖不及韓憲宗時期,但也使韓邊外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中興的局面。
第四節(jié) 沙俄侵略軍的入侵及韓登舉率部抗俄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世界資本主義開始向帝國主義過渡,侵略的方式也由過去的以商品輸出為主過渡到以資本輸出為主。列強在中國紛紛強占租借地、劃分勢力范圍,掀起了瓜分中國的狂潮。
腐敗透頂?shù)那逭鎸Φ蹏髁x列強的侵略,表現(xiàn)得極其軟弱無能。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民拿起武器,奮起抗擊外國侵略者。其中最大的反侵略運動便是聞名中外,號稱“鬼見愁”的義和團運動。此運動的興起使侵略者極端恐懼,他們迫使清政府與之聯(lián)合鎮(zhèn)壓。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由英、美、俄、日、法、德、意、奧匈帝國組成的八國聯(lián)軍兩千多人,由英國海軍司令西摩爾率領,從大沽經(jīng)天津進入北京。此時,俄羅斯自三面,包我中華,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關東,盯向了吉林,盯向了夾皮溝的“黃貨”。剛剛平靜下來的夾皮溝又將經(jīng)受一場戰(zhàn)爭的洗禮。
1900年7月,對東北資源垂涎三尺的沙俄侵略者以保護“中東鐵路”②為名,調(diào)集17萬軍隊,分兵七路,悍然出兵侵略中國東北地區(qū),企圖一舉實現(xiàn)其夢寐以求的“黃俄羅斯計劃”,占領了吉林。以產(chǎn)金著稱于世的夾皮溝金礦區(qū)成為其掠奪的主要目標之一。
沙俄侵略軍輕易占領吉林省城 1900年,“八國聯(lián)軍”進占北京,沙俄趁機于中東鐵路沿線全面進犯,城池告急。吉林將軍長順,面對沙俄侵略者的突然進攻,一時摸不清清廷對沙俄軍入侵的態(tài)度,一面命令官兵做好抗戰(zhàn)準備,一面特傳札諭,檄調(diào)韓登舉出山,任命其為吉林“靖邊強
①民國版《樺甸縣志》第六卷第56頁。
① 1897年,沙俄要挾清政府準其在東北修建的鐵路,又稱東清鐵路、東省鐵路。該路包括東北滿洲里經(jīng)哈爾濱至綏芬河的干路和哈爾濱至大連的支路。
軍”五營統(tǒng)領,率軍駐守舒蘭法特哈門(今舒蘭),阻止俄軍從哈爾濱南下,拱衛(wèi)吉林省城。剛剛解甲歸田三年,就又要打仗了,韓登舉臨危受命,在接到札諭后,為保衛(wèi)國家及夾皮溝金礦,率民團迅速趕往法特哈門。韓登舉率部在法特哈門駐防期間,對地形、要塞作了勘查,提醒部下做好戰(zhàn)斗準備。
不過,慈禧太后一方面“仍令拳匪作為先驅(qū)”,一面為了“后來籌辦機宜無可窒礙”,暗令官軍“不必明張旗幟”。東北的兩位主戰(zhàn)大員:黑龍江將軍壽山和奉天(今沈陽)副都統(tǒng)晉昌,因主張有悖于慈禧的賣國求榮的宗旨,因此被雙雙“革職查辦”①。慈禧太后在逃往西安途中授權李鴻章議和。于是在徘徊觀望中的吉林將軍長順立刻放棄了本來就不太積極的抗俄打算,命令官兵,“遇見俄兵派人先示白旗,免帶軍械,萬勿妄動”②。
正當韓登舉率鄉(xiāng)勇在法特哈門搶挖戰(zhàn)壕、修筑工事,準備積極抗俄之時,卻收到了吉林將軍長順“班師回鄉(xiāng)”的札諭。
1900年9月22日,長順打開吉林城門,手執(zhí)白旗,“迎接”俄軍進城。一名戎馬倥傯的將軍在直面狂盜時,竟然一點也不熱血奔流作拼死一戰(zhàn)的打算,把頭上的烏紗看得比腳下的國土還重要,竟然讓沙俄不費一兵一卒,未動一槍一炮,大搖大擺地晃進了吉林城。
韓登舉螞蟻嶺抗俄 憋足了勁要和“老毛子”作戰(zhàn)的韓登舉,在接到長順“班師回鄉(xiāng)”的札諭后,只好含恨撤離法特哈門。當隊伍撤到吉林近郊歡喜嶺時,俄軍已直抵不設防的吉林城并隨后步步緊逼跟蹤而至。韓登舉忍無可忍率領鄉(xiāng)勇開槍狙擊。槍聲剛響,長順便急忙傳令馬上停火,繼續(xù)南撤。韓登舉無奈,依令向南撤去。
在返回家園的途中,韓登舉判斷出俄人進占吉林并不是其最終目的,他們勢必要進犯垂涎已久的夾皮溝礦區(qū)。因此,在法特哈門撤防、奉命歡喜嶺撤退后,他認為最重要的是據(jù)守韓家領地,守住家門。為此,他特意從吉林機器局購買大量槍炮(彈藥7000斤),發(fā)回南山準備抗俄。
事實正如韓登舉所預料,沙俄侵略軍進入吉林后,便開始派兵向“韓邊外”區(qū)域進發(fā)。其主要目標兩處,配備200名兵力進攻木箕河,配備400名兵力進攻夾皮溝。
沙俄軍隊長驅(qū)直入進入吉林省城后,雖然用的是洋槍洋炮,還有連珠槍等,武器占有優(yōu)勢,但想進攻吉林南山,還是懼怕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屢立奇功的韓登舉率領的隊伍。此時的韓登舉手下有“常備軍”2000名,武器雖不如俄軍,但已由刀矛換成了自制的土炮及“抬桿子”、火槍、“單打一”和“套筒子”。于是,沙俄假長順之手發(fā)下諭令:“凡吉林所屬各府州縣,遇俄兵至,均照和約款待”③。同時,又四處派密探刺探有關“韓邊外”的情況,隨時準備進攻夾皮溝。俄人聽說韓登舉的一部分家眷住在吉林西關外的“韓統(tǒng)領胡同”,十月初抓走了韓登舉的堂侄韓緒堂,對其進行恫嚇和拷打,“詳問韓邊外情況,且曰獻狀”。沙俄摸清了韓家的軍事力量、駐防、經(jīng)濟、政治,尤其是黃金生產(chǎn)情況,為進攻吉林南山做好了準備。
當韓登舉的隊伍撤到螞蟻嶺時,傳令設防狙擊,拒敵于家門之外。
螞蟻嶺,位于今永吉人民政府駐地東南36公里處。是永吉縣與樺甸的界嶺,屬吉林哈達嶺。其名稱來歷有三。一說是樺甸常山鎮(zhèn)之螞蟻河發(fā)源于嶺南,故名。二說此嶺北坡陡、南坡緩,昔日是永吉至樺甸的交通要道,過往行人較多,遠望猶如螞蟻蠕動。另說為滿語,源于滿語“螞蜒阿
①《光緒東華錄》之三。
②《吉林將軍衙門檔》卷321第1~1號。
③《吉林將軍衙門檔》卷321第1~2號。
令”,“螞蜒”為“螞蟻”的音轉(zhuǎn),意為“胳膊肘子彎”。
這條彎彎曲曲的大嶺,是一個重要的隘口。它北經(jīng)旺起、大豐滿,可直達吉林;南下常山、橫道、金沙,可通樺甸。在吉(林) —— 樺(甸)公路沒有開通之前,這里是樺甸通往省城的重要通道。在此設陣,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軍令下達,鄉(xiāng)勇趕挖戰(zhàn)壕,沿嶺布防,嚴陣以待。
10月11日,韓登舉的傳令兵趙快腿,飛快地從吉林省城回到金城(地窨子韓家住地),向韓登舉報告,俄軍馬隊300多人向螞蟻嶺撲來。韓登舉當機立斷,把防線從嶺上向北移動五公里處的咽喉狹隘之處。10月12日,當俄軍逼近螞蟻嶺時,韓登舉按照長順的旨意派哨官李蔭楨手執(zhí)白旗,下山與俄軍“講和”,并親筆書信一封:
大俄國大元戎麾下:
敬啟者刻聞執(zhí)事帶兵直進南山,當派哨官李蔭楨前往迎和,不必接仗,以免生靈涂炭。祈展限三五日,將軍裝歸并齊楚,即便繳回,所有六磅炮二尊隨即迅繳。再于月之下旬方接到繳軍裝之公事,尚希鑒原。仍在四間房扎駐,大嶺上下卡倫數(shù)處,皆系逃勇會兵,若直前進恐有不便,即欲約束,在所必難。如能不失和氣,即速將軍裝炮位繳回,實為幸甚。鵠待回音。切禱!切禱!專此。即請戎安。
統(tǒng)領靖邊強軍 韓登舉
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十九日①
李蔭楨奉命后,帶書記員二名,下山與俄軍談判。俄軍竟無視自古以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guī)定,殺死李哨官和書記員,蜂擁而來,妄圖占領螞蟻領,打開通向“韓家王國”的通道。俄軍的暴行,打碎了長順提出的與俄軍“議和”的夢想,也打碎了韓登舉想以和平方式保護自己領地的幻想。韓登舉不再聽命于長順,決心違言抗命,誓死抗俄。
面對囂張的俄軍,韓登舉親臨前線,沉著指揮。當俄軍進入韓軍的視線時,四門“老母豬炮”對準敵軍,發(fā)出轟轟的巨響,震得山谷劇烈顫動。這種“老母豬炮”是韓家的重要武器,是由“擰勁子”木、老柞木等質(zhì)地堅硬的樹干掏空,外邊纏上數(shù)道鐵箍,膛內(nèi)裝上砸碎的鐵鍋鐵犁鏵等的碎塊和火藥,用火繩點著后射向敵陣,威力極大。但是其缺點是每門“炮”在打過幾響后,“炮”膛脹裂,不能再用。
“老母豬炮”響的同時,“抬桿子”、火槍等武器也一起開火,頃刻之間,俄軍潰不成軍,尸橫遍野,最后只好敗退山下。韓登舉“閉境自守”旗開得勝,壯了軍威、國威,長了自己的志氣,滅了敵人的威風,還大大激發(fā)了吉林軍民的抗俄熱情。就連清軍“振東營”、“國防營”及唐殿榮、十四閻王、唐老道等率領的各營官兵聽到韓登舉抗俄的槍聲,也紛紛聚集吉林南山,助韓作戰(zhàn)。
俄軍敗退后,并不甘心失敗。它們調(diào)集兵力,準備再次反撲。它們一面要挾長順解除韓登舉的地方武裝,一面散布流言,說什么“韓邊外”是“小韓國國”,韓登舉是“小王子”②,挑撥韓登舉與地方政府的關系。面對俄軍的進攻和俄人的中傷,韓登舉一面組織鄉(xiāng)勇認真?zhèn)鋺?zhàn),一面于10月25日,上書長順,駁斥俄軍的謊言,聲明對俄人進犯南山“不能袖手”。其文如下:
① ②《吉林將軍衙門檔》卷321第1~1號。
督憲將軍麾下:
敬稟者,竊職自派統(tǒng)領以來,本欲上衛(wèi)國家,下報(下缺)督憲:近日俄人入界,將職調(diào)往法特哈門,又調(diào)赴南山,屢將俄人情形暨綁人搜財?shù)惹,疊經(jīng)呈請批示在案。迄今多日未奉明白指示,致令無所措手。近聞傳言有稱職自為一國等語,逖聽之下不勝驚惶!惟開赴南山乃屢奉明文,非有意自保,既然為子民,安敢如此?且南山一帶食毛踐土,年年奉納國課,而逃民、居民共有十數(shù)萬人,值此時勢不能袖手,實欲為(下缺)督憲,保此地方,非遠離省城以避亂階,尚希鑒原,但和約之事,更祈指示明白,俾得有所遵循。即前月十九日,伊俄進兵,已派哨官李蔭楨持和信、執(zhí)白旗,前往迎頭講和,并令在嶺后扎住,言嶺上卡倫數(shù)處,若直前進,恐有不便。伊俄不肯暫止,竟蜂擁而來,遂致逃勇、練勇并力擊撲,俄方退回。彼時職在長山屯底營歸并軍裝,冀欲繳回以便和約,孰意前面已接仗矣!倘不為信,請向張通事要職之和信一看即能分曉。且前次俄人將職隨同委員、書記二人殺死,延至今日并無異詞,何又傳說職不服約束?如若不服,安至今日不分雌雄。又聞督憲發(fā)來公事,行至嶺后,被張通事截住,扯為粉碎!遂令公事不通。伏思既欲繳軍裝方肯和約,職查南山一帶難民約數(shù)萬之多,豈不顧為生靈求福,上慰憲廑哉。奈近來逃勇、胡匪遍地皆然,出沒無常,日肆剽劫,南山溝內(nèi)得以稍形安堵者,幸有此破爛軍裝數(shù)百桿,籍資護衛(wèi),若一旦繳去,胡匪逃勇乘虛而入,所有遭慘禍,上天有好生之德,蹂躪如此,職心不忍。且俄人狡詐反復無常,難免不惜此挾制,又來攻打。職意如有妥實保人,將如何作保,如何和約,切實函知,方能將軍裝繳回,以成和局。況上年俄人到溝里購買木料時,已多為護庇,伊豈忘念?仍祈和事早成,大局幸甚,蒼生幸甚!祈將省城近日和約條程,俯乞迅為批示遵行,肅此泐稟,敬請鈞安,伏乞垂鑒。職登舉
光緒二十六年九月初五日①
清廷投降俄人的方針已定,兩天后,長順寫信給韓登舉,逼迫他到省城議和。回文如下:
“稟悉,傳言誤事,到處皆然。且彼族多疑偽,于匪人訛言是聽,前次進兵南山,大半為訛傳所致。近日又群相傳說,南山多營,將出與俄為戰(zhàn),以致俄人又欲大舉。實深憂慮!該統(tǒng)領請軍裝藉資護衛(wèi),一旦交出,胡匪逃勇乘虛而入,亦屬實情;然南山兵營一日不散,謠諑一日不息,召蒙釀禍,恐無已時。且該統(tǒng)領一日不到省,俄人一日不忘懷,本軍督大臣雖欲作保,亦屬空言無補。此時進退必如何策出萬全,該統(tǒng)領速查歷次批示,自行熟籌,幸毋避該時機,甲為至要。至于省中諸事,俄人近已漸就范圍,不難歸復舊制。彼重在修理鐵路,不在占據(jù)地方,無他條約也。”
光緒二十六年九月初七日②
韓登舉看了來信,仍堅持抗俄,拒絕去省城。俄人見韓登舉遲遲不去省城,其離間未成,再次調(diào)集數(shù)百名軍隊進犯螞蟻嶺。此次反撲是以其哥薩克馬隊為先導,直撲嶺上。韓登舉已預料俄軍必來報復,早已做好了迎戰(zhàn)的準備。
當俄軍剛進入埋伏圈,“老母豬炮”、“大抬桿槍”、“老洋炮”、“火繩槍”以及部分愛國清軍的新式槍炮一起開火,打得俄軍人仰馬翻,落荒而逃。韓登舉抗俄再次取得勝利,很快傳遍了南山
① ②原東北檔案館藏件。
各地。
俄軍不甘心第二次失敗,再一次組織軍隊進攻螞蟻嶺。俄兵吸取了前兩次失敗的教訓,就在遠處平地支起大炮,輪番向嶺上轟擊。隨后又派出馬隊輪番向山頭沖擊?褶Z之下,一片焦土。韓登舉率領將士,死死守住山口不放,但終因武器相差懸殊,韓家鄉(xiāng)勇的戰(zhàn)斗力越來越顯得力不從心。“老母豬炮”響過幾炮之后,都膛開炮散,僅靠“抬桿子”和“舊式洋炮”,實在是難以御敵。面對火力強大的俄軍,為了保存有生力量,韓登舉被迫而又清醒地選擇了戰(zhàn)略轉(zhuǎn)移,將隊伍撤到嶺前的常山屯駐扎。
閉境自守 游擊戰(zhàn)爭顯威力 經(jīng)過三次進攻,俄軍終于占領了螞蟻嶺。緊接著順溝南下,步步緊逼。韓登舉只好繼續(xù)南撤到大鷹溝南岸,隔江水與俄軍對峙。俄軍在大鷹溝扎營,其連營數(shù)里,白日里刀光劍影,到夜晚遍地火光。當?shù)乩习傩辗Q其營地為“韃子營”,這也是后來眾人將大鷹溝叫做“達營溝”的由來。
韓登舉雖然做好了抗敵的準備,但敵強我弱,后續(xù)給養(yǎng)不足,無奈繼續(xù)南撤。俄兵沖過松花江,韓登舉與俄軍經(jīng)過幾次小戰(zhàn),漸漸力不能支,只好再次南退,俄軍“侵入地窨子及樺樹林子,占據(jù)韓家本部,掠奪蹂躪,附近民家空寥,蹤影皆無”①。出于報復,俄軍在地窨子和樺樹林子,不僅將韓家兩處宅邸全部付之一炬,而且“舉韓家之室廬積聚,悉焚毀之。居民星散,火光徹夜不息”②。韓登舉在失去樺樹林子和地窨子后,力不從心,“乃西走寬街”③,俄軍又跟踵而至。寬街又名官街、光街,今樺甸市人民政府所在地。
俄軍占領樺樹林子、地窨子后,派兵200多人占領了夾皮溝金礦,準備長期占領,掠奪黃金。為了打敗俄軍,韓登舉改變戰(zhàn)略戰(zhàn)術,采取靈活機動的游擊方式,在極其不利的情況下與俄軍展開斗爭。他們?nèi)宄扇,在叢山密林?ldquo;人各懷槍挾彈,蛇行猱附,散伏荒巖叢薄間,約伺俄人出,則狙擊之。”④俄國的士兵時常失蹤。“俄人即勝韓軍,屯營金城,遺兵四出窮搜諸林落,然出者常多失蹤,跡之則皆斷頭折足者,橫尸林壑之中”⑤。韓登舉的游擊戰(zhàn)術,打亂了俄軍長期侵占南山的計劃。俄軍指揮官氣極敗壞,又調(diào)哥薩克騎兵隊來增援,韓家練勇與敵人在密林中周旋,待其疲憊不堪時予以殲滅,甚至“哥薩克兵之深入南山者,又全隊覆滅,無一生還”⑥。神出鬼沒的游擊戰(zhàn),使得已獸性大發(fā)的“大鼻子”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士氣低落,驚恐不安。最后迫使俄軍退縮到樺樹林子、夾皮溝兩個據(jù)點。韓登舉抓住一切有利時機,不斷地襲擊敵人,使俄軍不得安寧。韓登舉還“自率部下數(shù)十人,伏匿螞蟻嶺山谷中,遇俄人過則殲之,往來既絕,探報皆阻隔不通”⑦。造成據(jù)點中俄人日益恐慌,被迫撤出吉林南山,敗回省城。
在清朝國運日下的情況下,舉國都在退縮,與俄國人奮力交戰(zhàn)的不是朝廷,不是地方政府,不是軍隊,而是占據(jù)東北一隅的韓登舉,而后的締約便可想而知了。但韓登舉卻令俄國人瞠目,從而打出了“韓國”“小王子”的美稱。這是韓登舉繼遼南抗日后,又一愛國衛(wèi)家之舉,為東北韓邊外的歷史又寫下了重彩的一筆。
①《滿州地志》第461頁。
②③④⑤張相文《南園叢稿》卷五,第3頁。
⑥張相文《南園叢稿》卷五,第4頁。
⑦《樺甸縣志》卷九,第16頁。